第二十七章 黑绳

徐泽真本以为申小六他们来了,自己应该可以坐车回酒店了。

可当最后一辆汽车扬长而去,她只能在车尾气扬起的尘土中一边咳一边不死心地问道:“董探长,他们等下送了孩子们就会回来接咱们了吧?”

“接?咱们又不是没车,干嘛要他们接?”董孝麟挑眉,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问这么古怪的问题,“沈燕发高烧晕了得去医院,其他孩子们还饿着肚子呢,他们得先送孩子回酒店了呀!现在这善堂成了黑堂,不把他们先送到酒店,你真当巡捕房的厨房大过年的能搞出一百多个鸡腿啊?而且,你刚没听见?钱宝生找见了!”

徐泽真仍不死心:“我知道找见了……可不得先把沈燕的情况问清楚吗?她姐姐就是绑走钱宝生的人,得问问她具体情况啊!而且,谭佳丽不是也得再审么?第六本账簿还没找到……”

“当然得问啊!”董孝麟点点头头,在徐泽真眉头解开的一瞬间接着说道,“可也得让小姑娘缓缓吧?让她在医院躺会儿,咱们先去南市看看情况把钱宝生弄回去,回去就审!”

徐泽真绝望地看了一眼那冷冰冰的侉子摩托,负隅顽抗道:“可以等小六警探他们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她就又被董孝麟搂住了肩膀,架着她就往摩托车走去。“你小子真是比姑娘家还娇贵,还非得坐四个轮儿的?这摩托可是我老婆,平时小六子想坐我都舍不得的,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不合适了哈!”

话音未落他就直接发动了摩托,在徐泽真的惊呼声中,怪兽一样的摩托车忽然发出一阵怒吼,像一头全力奔跑的猎豹一样,穿越寒风凌冽,直往目的地而去……

一辆坐着两个人的摩托车能开多快,徐泽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这辈子也没坐过飞机,可坐飞机恐怕也就不过如此了。

身边的一切都变成了飞速划过的影子,她甚至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这条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身边这个把摩托当飞机开的疯子手里,连死了想要埋在哪里、穿什么衣服出殡都想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彻底吓傻了,在长达半个小时的飞驰狂奔中,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开口大喊,只是用手紧紧地拽住董孝麟的衣摆,生怕自己被甩出去落个死无全尸。

好在董大探长把开摩托这门技术掌握得十分熟练,在已经吐无可吐的徐泽真终于忍不住要干呕的前一刻,他终于一个急刹把摩托停在了一辆黑色的卡车跟前。

拜那一次急刹所赐,徐泽真整个人都差点从挎斗里直接飞出去。在她晕晕乎乎走到卡车后面时,董孝麟早已经迈着自己的大长腿先一步跨上了卡车后车厢,面对靠近驾驶舱的角落蹲下,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卡车很高,后车厢还有半米高的围栏。以徐泽真站在车边上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车后面到底拉着什么,只能看到这车的四个轮子全都瘪着,车底下汽油流了满地,明显是连油箱也被人故意搞坏了。

受申小六的命令在这儿看守的四名警探赶紧凑了过来,一个个都是手足无措,好半天才派了个年龄大的当代表,给董孝麟介绍起情况来:“这弄堂原本是两栋楼中间的一条过道,可前年修路的时候那一边给堵住了就成了死胡同,平时也根本没人来。有住在附近的小孩儿玩鞭炮,不小心把鞭炮扔在了车后斗里,结果鞭炮一响他们才发现篷布会动!钱宝生在里面鬼吼鬼叫吓得孩子们赶紧回去找了大人,这才报了警。我们的人赶了过来,想把人先救出来,可他根本不让我们靠近!小志他们这会儿去附近找店铺买钳子去了,得想办法把那些黑链子剪了啊……”

听了警探的话,看到董孝麟那凝重的表情,徐泽真心里立马就想到之前那个来报信的警探说找到钱宝生时的古怪表情,当时他还说钱宝生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思及至此,徐泽真立马凑到了车尾,还没来得及爬上去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整个人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险些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车上那确实是钱宝生,他还活着,可却比死好不了多少!

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是早上在酒店门口出现时的那副富家公子的派头,他浑身都被麻花粗细的黑铁链捆绑着,而那些铁链一头是用肉铺用来挂肉的钩子扎进他的身体勾住他的皮肉,另一头则拴在车后斗的围栏上!

十几根铁链缠绕交织,让整个卡车后斗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蜘蛛网。谁能想得到,那蛛网上已经被折磨的血淋淋的“猎物”,居然会是名流公子钱宝生?

可奇怪的是,这钱宝生虽说被手指粗的铁钩穿透皮肤,看起来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疼似的,反而是痴痴傻傻疯疯癫癫,对着董孝麟害怕地直躲,鼻涕眼泪流的满脸都是,一副精神失常的模样。

董孝麟刚要靠近他,他就忽然开始发狂地大喊:“你是恶鬼!你想让我热死!放开我……我要……我、我要杀了你!别用火烧我……”看那状态,已经是完全陷入了疯癫之中。

可是,等发狂的钱宝生忽然在一瞥之中看到了车尾盯着自己的徐泽真时,刚才还胡言乱语破口大骂的钱宝生居然笑了起来,一脸猥琐地嚷着:“美人?……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啊?本少爷有的是钱,你陪陪我?我捧你当明星……”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董孝麟促狭地轻笑一声:“小徐,看来你还真是长得太白净了,都被当做姑娘了!”

徐泽真原本看着那人满脸的眼泪鼻涕和口水,身上那些铁钩子造成的血窟窿又都在冒血,被摩托车折磨了一路的肠胃就已经忍不住要作怪。一听董孝麟的话,她那种想吐的感觉立马就压了下去,脸却瞬间就红到了耳朵根,好半天才粗声粗气地斥道:“别胡说!谁是姑娘?”

见她真生了气,董孝麟立马从车斗里蹲了下来,伸手揉了揉她那头发短到露青皮的脑袋瓜笑了起来:“哟哟,真生气了?之前温温吞吞娘们唧唧的,除了小屁孩儿们说你打人挺厉害吧我还没见着,真没见你这么硬气过!”

徐泽真脸色更窘,躲开那**自己脑袋的大手,壮着胆子梗着脖子嚷道:“谁温吞?谁、谁娘、娘们了?我、老子本、本来就硬气!”

为了凸显自己的“硬气”,她特意挺起小身板,拧眉瞪眼还学着董孝麟之前说话的腔调,自认为把那一身匪气学了个十成十。

可董孝麟却笑了起来,还笑得很厉害,就差没在车后斗里捂着肚子打滚儿了……

“我错了!”他在狂笑之余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说道,“我再也不说你了,您真‘硬气’……可吓死我了!哈哈哈哈!”

他这一番话明显是在挖苦讽刺,那副不正经的死德行气得徐泽真简直要跺脚骂他讨厌鬼了。可那样岂不是更会被他笑话?大庭广众之下一旦翻脸实在太容易露馅,徐泽真只得偷偷用手拧了自己大腿一把才忍住这娘们唧唧的动作……

笑也笑够了,董孝麟还是细心地打发手下,去弄堂口的一堆杂物废品里捡了些砖头过来垒了个简易的台阶,这才拉着徐泽真爬上了车后斗。

徐泽真自打爬上来,脸色就没有一时好看过。她得强忍着恶心才能逼着自己不把视线从那惨不忍睹的大少爷钱宝生身上挪开。当看向那捆着钱宝生的黑色铁链时,她忽然皱着眉头缓缓蹲在了围栏跟前,似乎发现了什么。

董孝麟知道她一出现这种专注的表情肯定是有所发现,立马就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态度,放缓了语调问道:“这铁链,有什么不对劲吗?”

徐泽真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那些黑到发亮的铁链,好半天才伸出手摸了摸铁链,居然蹭下来一点黑色的胶状物。

“这铁链怎么还掉色啊?”见她摸铁链,董孝麟也有样学样地摸了摸,也蹭了一手的黢黑污渍,一闻还有浓重的呛鼻气味,“是油漆?这铁链是刚刷了漆的?”

徐泽真把手指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点了点头:“确实是油漆。不过,应该不是刚刷的漆,而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的天,又潮又冷,铁链从黑油漆里面浸了以后没能干透。可如果是刚刷的漆,那摸的时候就不止掉这么点漆了,也不会摸起来像胶皮一样粘粘的。”

董孝麟摆了摆手:“别管几天吧,我是纳闷儿,直接用铁链子不就得了,干嘛还非得把铁链刷上黑漆才用啊?这不是多此一举吗?铁链子不是本来就是黑色的吗?总不会是嫌铁链不够新才给上漆的吧!”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颜色……”徐泽真不太确定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会不会是因为某种原因,凶手认为必须要用黑色的铁链锁住他才可以?天气潮水气就大,铁链就会生锈。这些铁链恐怕是因为水汽而变成了铁锈红色,不符合凶手的要求了。”

董孝麟不置可否:“绑架就绑架,劫人就劫人,用什么颜色的铁链这还有讲究呢?这也太可笑了吧!”

确实啊,没听说过劫匪劫人还要挑选铁链颜色的……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得彻底忘了恶心,盯着还在一个劲用言语调戏她的钱宝生,嘴里缓缓说道:“这、这是,黑绳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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