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往昔,往昔(六)

“那个女人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我到今天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里托没捎来只言片语,也没有等我,就这么移情别恋了。那一刻我怒火冲天,拔剑大闹婚宴,里托出手制住了我。是啊,仅仅是一年不见,我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了,我质问他,为何如此负心薄幸,他回答——”

“从我的剑刺入亚德里恩的胸膛那一刻起,很多东西,就永远的改变了。”

是啊,在不知不觉间,所有的东西都变了,里托变了,汉娜也变了。

“里托的回答让我哑口无言。不管是一年前还是一年后,一直以来我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可若真想和他在一起,我不得不面对它。可如何面对呢?哪怕我可以叛出家门,哪怕我可以放弃所有,但要真的和里托在一起,仔细想想,真的好天真。我恼羞成怒,仗剑与里托拼死一搏,里托一直没有还过手,我也一直拿他没办法,这一年来他进步太大了,最后,我万念俱灰,离开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有家,却不能回。有爱,却求不得。我就这么漫无目的的流浪,流浪,一直流浪下去。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天才是终点。”

池染心酸,然后他感到了鼻酸,他抹了抹眼睛,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种一无所依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啊。

熟悉到都习惯了。

“就这样,九年的时间过去了,父亲早就离世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消息的,反正那时我没有什么波澜,因为我已经回不去了。如何回去?没脸回去啊。某一天我得到了一个消息,飞天剑圣里托的妻子难产而亡,我真的很可怕,可能我自己也扭曲了,因为那一刻我欣喜若狂,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我以为没有了那个女人里托就不会拒绝我了。我又一次来到了艾欧尼亚,来到了飞天道场,这一次,我放弃了一切,我什么都不要,名分地位统统不要,就让我留在他身边,我会善待他的一双儿女……”

“然而里托再一次拒绝了我……我很平静,这一次我甚至都没问他拒绝的理由。”

“我说,如果他不答应,那么今天我和他,就只能活一个。”

“里托说没问题,但求我给他十年时间,十年后,等他的一双儿女有些自保之力后,他任凭我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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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喜欢,就去抢。”

“可惜……我抢不到。”

这个故事就和万万千千狗血故事一般狗血,但池染此刻心中完全没有丝毫狗血的念头。

一坛子酒已经去了大半,池染不过喝了两小杯,可能是因为这个身体的确太过孱弱,他竟然有了丝丝醉意。

窗外吹来的风是柔风,吹不散此间的惆怅。

汉娜的长发轻拂,发丝后的脸色惨白,却又透着酡红,她的胸前有酒渍,也有血渍。

她的衣服都是深色的,这是池染第一次见她身着素色的衣服,不过在这黑暗的房间里,衣服是什么颜色又有什么意义呢?

即便穿上了二十年未曾穿上的颜色,却无人能见。因为人的颜色,已无法改变。

“汉娜。”

池染轻声唤道。

“嗯?”

汉娜应了一声,这声音从半掩面庞的发丝后传来,如此虚弥。

池染深吸一口气,道:

“明天我们去飞天道场吧。”

汉娜眯着惺忪的醉眼笑了笑:“你就这么想我死么?反正我已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去了也不过是自寻死路,况且,我和他一打起来可没有分寸,今天不就差点儿误伤了你么?”

“不,不是的。”池染凝重的看着汉娜:“你其实从来就没想过要他的命,他就更不会这么想了,我只是觉得……”

“汉娜!”

池染再一次郑重的唤了她的名字:

“当初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你和他,从来就没有好好坐下来谈过,即便内心挣扎,但这个挣扎从来没有表露出来过,你们其实不过是一直任由事情自己发展,当然,我也知道当初的现实情况不允许。不过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若说挽救已是笑话,可也正是因此,我觉得你们之间完全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别说什么其他的理由,到了今天,你们都是这把年纪,说什么都不过是意气之争,难道你就真想,一辈子都这样?”

汉娜笑了,笑得非常温柔,非常恬静,她看着池染,看得他脸红。

因为那双脉脉的眼睛就像水一般,如此慈祥,那竟是蕴含了母性光辉的一眼。

“咳咳咳~~~”

汉娜又一次咳嗽起来,她轻抹嘴角,掌边泛着红。

“是啊。”汉娜感慨道:“如今不管说什么,都不过是意气之争,那已不是我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情了。早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二十年前,没有这个机会,十年前,也没有这个机会,今天有了,可我已经不愿去这么做了。”

池染急了:“这是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说么!”

汉娜偏过头,奇怪的看着池染:“你其实早就猜到了吧?”

一瞬间池染仿佛要窒息,是啊,整整十五年的朝夕相处,即便没有今天下午的真相大白,他内心深处,其实早有这样隐隐约约的预感,只是他从来就没问,因为不敢问。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汉娜缓缓道:“我,就要死了啊。”

十五年了,有这么一个女人,她沉默寡言,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终日咳血,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眼眸深处的灰暗甚至能让人感到寒冷。

汉娜撩起了衣裳,左侧小腹处那个十多年未曾愈合的伤泛着紫色的荧光,鲜血丝丝浸润,又溢溢而下。

“十五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强敌,虽然最终击败了他,可他所留下的这道无法愈合,每日侵蚀着我的身体,这些年来我几乎寻遍了瓦洛兰所有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他们谁也没见过这样的伤,我的寿命,剩下最多一个月的时间。不过也好,让我赴了这十年之约,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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