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遇险

已近午夜,本该是万家灯火熄梦中见周公的时段,如今这门未敲自开,实在是让人有些始料未及。眼看那门越开越大,徐泽真不由得有些紧张,默默地拄着拐杖往后退了一小步。

木质的大门已经彻底打开,一个身形瘦小的老人家出现在两人眼前。这人六十岁上下,头顶已经谢顶,一副金丝眼镜再加上白衬衣黑色料子裤,让他看起来像是个颇有风骨的文人雅士。

雅士此刻看起来心情不佳,铁青着一张脸狐疑地把门外两人上下一打量,这才蹙眉问道:“两位深夜在我家门前,有事?”

申小六立马向前一步挡在徐泽真前面,挺有警探派头自报家门:“我是中央巡捕房的,有宗案子跟你们这杂志社有关,我们来问点情况。”

一听这话,老人虽然愣了愣但还是很快就干笑着侧身请道:“那两位进来说吧。”

不知为何,徐泽真见对方这样平静的反应总觉有些不安。她刚想拉住申小六的衣袖,那小子就已经跟着人家进了门,倒是把她一个人晾在了门口,见她不动身还疑惑地瞅了她一眼。

这种情况下,僵在门口实在是不好看。徐泽真只能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挪动步子跟了进去。

那老人家见她拄着拐杖走得费劲,一边拉开院里的灯一边问道:“您这是?”

徐泽真还没回话,申小六就抢先说道:“我这位小兄弟腿受了伤不能久站,你还是带我们进屋里说吧!”

“受了伤啊……”老人古怪地笑了起来,“那可就好办了!”

徐泽真心知不好回头要走,却见刚才还打开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紧紧闭上,而那关门的人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年轻男人,手里的枪正稳稳地指向申小六!

见申小六立马把手伸向后腰,那年轻男人立马一个跨步上前就把躲闪不及的徐泽真给掳在怀里:“你最好别动,否则你这位受了伤的朋友恐怕就没命了!”

眼看那刚才开门的老人正拎着半截青砖要往申小六后脑砸去,徐泽真刚要惊呼,就觉得自己脖子后面猛地一痛,眼前立马就一片漆黑,彻底昏了过去……

“阿针、阿针!”

年迈的老妇人一脸担忧地仰着头,连声呼喊着正战战兢兢蹲在离地两米多高树杈上的女孩:“阿针,快下来,别摔着你!”

女孩十三四岁光景,一边执拗地抱紧了树干,一边抬头看着远方,声音都吓得哆嗦起来也不肯妥协:“孙婆婆,姑姑说今天要带哥哥来给我过生日,我还没见过哥哥呢,我想看着他们来……”

孙婆婆宠溺地摇摇头:“那你可抓稳了,千万别摔着!”

女孩点点头,望眼欲穿地看着远方那藏在农田里的小路,就那么从白天一直等到了晚上。

午夜时分,姑姑终于来了,却不见哥哥的身影。

面对一桌子凉透的饭菜和一脸失望的女孩,爱笑的姑姑第一次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好半天才叹息似的说出了惊人的消息:“你哥哥他……出事了,来不了了。”

哥哥,出事了……再也来不了了……

懵懂的女孩没有哭,心却痛得让人喘不上气。

当揪心的痛逐渐散去,迷迷糊糊之间,徐泽真终于睁开了沉重酸涩的眼皮,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瞬间就被自己的处境吓白了脸——此刻的她正躺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整个人都冻得有些僵硬,紧闭的门窗已有亮光透进来,明摆着她已经被扔在这里过了一夜。

周围的摆设看起来是个女子的房间,巨大的书柜、简单的梳妆台还有满屋的兰花,让这不大的房间看起来十分雅致。

可是,就是这书香气息浓郁的房间,此刻看起来却更像是个灵堂!

巨大的遗照被鲜花围绕,照片里的女孩身穿格子旗袍,一双丹凤眼笑起来弯成月牙一般的弧度,让那丰润可人的鹅蛋脸多了几分娇俏;她的梨涡很重——怪不得哪怕是在酒桶之中浸泡多日,仍然十分明显。

若不是香炉后那两盘供果之中放了个血淋淋的人头,徐泽真或许会先为这样一个美丽女子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感到惋惜……

她想喊,嘴里却塞着布;她想动,身上却捆着绳!更恐怖的是,她被绑在身后的手,正在被什么湿哒哒还带着温度的活物不断磨蹭,触感十分恶心!

徐泽真吓得瞬间就弹了起来,挣扎着往一边倒去,这才看清原来那蹭她手的可怕“活物”,正是忙着用牙齿给她解绳索的申小六!

见她终于醒了,同样被五花大绑的申小六赶紧从自己肩膀上蹭了蹭嘴角的口水,紧张兮兮地瞅了一眼门口,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哥儿你可算行了,我以为你烧糊涂了得多睡会儿呢,怕你醒来乱喊就没给你弄掉嘴里的破布……这回算是着了道儿了,不过你可真厉害,咱们还真没找错地方!你自己拿肩膀把嘴里布蹭了,咱得赶紧想办法从这儿出去!”

那奇怪的感觉让她瞬间就不顾腿伤,挣扎着往前匍匐着扑腾了几下躲开,立马引得申小六一脸不悦:“哎呀徐老弟,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穷讲究了!赶紧凑过来再让我啃两下,你的绳子就能解开了……”

事已至此,徐泽真只能妥协,认命地躺下,等着申小六给她解绳子。

可惜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那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就推门走了进来,先往香炉里续上香火,这才把目光转向躺在地上的两人。

年轻男人瞥了一眼徐泽真大衣里的病号服,拿出一个放着半瓶药丸的茶色玻璃药瓶说道:“你受了伤,而且在发烧,既然醒了就先把退烧药吃了吧。”

眼看那男人已经打开了瓶子把一把药丸倒在手上,徐泽真欲哭无泪,赶紧向后仰着躲开那喂药的手,嘴里没东西的申小六立马就骂道:“他不吃!我警告你你别动他!你别乱给他吃药!”

一听这话,那男人反倒是笑了起来,他晃了晃那手里的药瓶,脸上的表情平静而疯狂:“你别急,也有你的!这里面还有一百多片呢,你们两个分着吃也够了!”

徐泽真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那药瓶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她努力顺了顺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嘴里“呜呜噜噜”地示意男人取掉她嘴里的破布。

男人此刻倒是从善如流,抬手做了个“嘘”的动作,这才拿掉了破布,还顺手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让她得以坐起身来。

“你想说什么?”男人的声音十分平缓,有种梦呓似的慵懒,“其实你也不用说什么……放心,等到艾琳娜被定罪,我就会放你们走的。”

申小六一脸错愕:“你有病吧?艾琳娜定不定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赶紧把小爷放了!不然小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真以为我们巡捕房好惹是吧?……”他叨叨个没完,根本没有注意那男人越来越不耐烦的轻蔑表情。

徐泽真一看这状况,赶紧打断了申小六的威胁:“别说了!他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行踪和他们的长相都露了白,还让我们看见了人头,现在连安眠药都拿出来了……他怎么可能让我们活命?”

那年轻男人一听这话立马就变了脸色,挑着眉上下打量着徐泽真:“没想到,巡捕房那一帮子痴蠢庸才里面还有这么个心如明镜的人才!能找到这里,也是因为你吧?”

他冷笑了一声,一脸玩味地看了看手里的药瓶:“你怎么知道这是安眠药?你还知道些什么?”

徐泽真此刻心跳如擂鼓,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脖子,这才壮着胆子说道:“沈知秋的人头在你这儿当祭品,他是谁杀的也就很明显了。他的胃里有小半瓶的安眠药,所以我猜想,你手里的应该就是剩下的那些……”

听她这么一说,男人倒是彻底来了兴趣,微笑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我们在沈宅地窖里发现了很多血迹,还有一把染满鲜血的菜刀。既然用死者家里的刀,说明凶手没带凶器所以才就地取材。可你却带了安眠药,说明你确实是想要对他不利。你发现了酒窖,在那里杀死了沈知秋。你带走了他的人头,却把大卸八块的尸体故意摊在显眼的餐桌上,是特意做给艾琳娜看的……你恨沈知秋,更恨艾琳娜,对吗?”

男人已经悲愤交加,整个身体都因激动而颤抖。可他很快就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癫狂:“没错,是我杀了沈知秋!他不该死吗?他和春兰订了婚,却为了荣华富贵而变心!春兰为了成全他才从上海去南京,准备在我的报社里大展拳脚。她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连结婚的日子都选好了……要不是沈知秋,要不是艾琳娜,春兰不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姓沈的得死,艾琳娜更得为春兰偿命!”

他在笑,那老人家却哭了起来,老泪纵横地抚摸着黑白照片上女孩的脸,哭得泣不成声。

年轻男人边笑边哭,眼神愤恨地盯着那颗令人作呕的人头:“沈知秋,他结了婚还一直在纠缠春兰,春兰一直都在躲着他。春兰洁身自好,可沈知秋那个洋老婆却捕风捉影不依不饶,不断来骚扰春兰的生活!一个月前春兰在见过艾琳娜之后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院里废弃的井里却发现了染满了血的新款电锯……春兰肯定出事了,而且肯定是艾琳娜干的!沈知秋装模作样找了好几次,根本就是假惺惺!我不管他们两个谁害了春兰,都要付出代价!”

“电锯是你带去沈宅的。”徐泽真没有半分疑问。

“是!”年轻男人咬牙切齿,“那个女人太狡猾了,我根本就没法靠近她!我找过她,让她说出春兰的下落,你猜怎么样?她在笑!她居然在笑!她说她就是要让春兰尸骨无存!这让我怎么能忍得住?她躲着我,我只能杀了她丈夫,把一条人命安在那毒辣的女人身上,既然我要不了她的命,我就要让法律来替我动手!我本来要用电锯的,可那破玩意儿泡了水之后就坏了,我只能用菜刀把那混蛋剁碎……”

“两位警探先生,我们真的是无奈之举!算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就在这里待几天,只要那个毒妇受到法律制裁,我顾延之保证,立刻放你们走!”老人跪在徐泽真面前苦苦哀求着,“我老来得女,一辈子就春兰这么一个女儿,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却只能给她立个衣冠冢,连个尸首都没有……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个老无所依的老头子吧!”

老人家的哀求让人无法承受,徐泽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原来一脸敌意的申小六,此刻也是满脸复杂,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痛哭流涕的年轻男人把老人扶起来,狠了狠心又拿起手里的药瓶:“对不住了,我还是得让你们安分点!最后关头,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他话音刚落,那坚固的木质门框就被人一脚踹得大开,人还没进门,那土匪一样的邪笑就先传了进来:“那你们可就得失望了!老子这么个大枝子来了,还不赶紧束手就擒夹道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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